鲛鲛

2、

和小麦子一起的生活让秦叁挺意外的，他没想到养个孩子这么简单。

这个孩子省事，懂事，又知事。他不用秦叁叫着起床，不用秦叁送去学校，也不用秦叁看着写作业。甚至当惯常晨昏颠倒的作息导致秦叁很晚起床后，竟然还能发现小孩子在桌上给他留了“秦叔我上学去了”的字条以及一份还温热的早餐。

秦叁挺尴尬的，这样不负责任的养孩子方式可对不起死去的麦子尖，也担不起龙六对他的信任。他琢磨了很久，决定请一个保姆。

手下的堂主山羊是个心细的，因而秦叁将这件事托付了给他。第二天，秦叁拿着选好的几个月嫂的资料，让小麦子挑一个。

小麦子表现的有些为难：“秦叔……我觉得不用找保姆的……”

秦叁看着手上的资料，心理有些迟疑。他不知道这是小麦子暗示不想要这些人，还是真的认为不需要月嫂。

“还是要的吧？帮着做做饭洗洗衣也是好的。”秦叁试探了一下。

“那……”小麦子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说：“有男的吗？”

 

最后这个月嫂没能请成，秦叁一方面紧急的购置了家常菜菜谱，全自动洗衣机和几个老式的很吵很吵的闹钟，一方面派山羊去请教了心理医生。

孩子似乎对女性很抵触，怎么办。

心理医生问了很多小麦子的信息，山羊本着谨慎的作风，一律回答不能详说。最后连心理医生都无奈了，要求山羊把孩子带过来看看。

秦叁对此很是不满，差点没派人把那个心理医生的诊所砸了——没那么做不过是觉得这样子太像三鬼了，他可不能跟一个自己瞧不上的笨蛋同样作风。但他确实没办法满足医生的要求，小麦子已经快要小学毕业了，绝对明白心理医生是做什么的。秦叁可不想被小麦子以为自己怀疑他或是嫌弃他什么的。

他就这么纠结着，想找机会跟小麦子聊聊。直到某一天他特意去学校接小麦子放学，自暴自弃的想着直接把孩子带过去不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也许会比较好。

几秒后秦叁意识到他的问题解决了：他看到小麦子和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子有说有笑的一起走出校门。小麦子在看到他后，很自然的和那个女同学告别，一路小跑的来到他身边。小孩子的脸圆鼓鼓的，带着一点汗，看着健康又可爱。

小麦子很是开心的问秦叁：“秦叔你今天怎么来接我啦！”

秦叁在这样天真烂漫的视线下简直无地自容，他特别想捂脸，或者给自己一巴掌，责怪自己为什么要用肮脏的大人心理来怀疑孩子。

“啊，那个，今天不想做饭了所以接你去饭店吃。”良心很痛的秦叁直接选择了撒谎。

小麦子欢呼着跑向秦叁的车，每跑几步还停下来招呼秦叁快点。秦叁一边忙不迭的追上去，一边默默的想，心理医生这事就作废了吧。

 

点餐之后菜很快就布了上来，小麦子似乎是饿了，吃的很快，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一如所有这个年纪的普通男孩子一样食欲旺盛，活力四射。秦叁又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番，装作很自然的开启了话题：“小麦啊，今天跟你一起放学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啊？”

“那是我班班长。”小麦子在咀嚼的“百忙之中”抬头回了一句，又吃了几口觉得不对劲，忙补充说道：“秦叔，我们没在早恋，只是在谈论给后进生补习的事。”

我倒希望你早恋呢。秦叁心里想着，倒是没敢于说出来。他苦苦思索着怎么把话题转移到月嫂的事情上，一时饭桌有些安静，而小麦子明显误会了这种安静，直接放下了筷子。

“秦叔，我和班长真的没什么的。”男孩子认认真真的解释。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早恋！”他的语气有些焦急。

秦叁安抚的摸了摸小麦子的头，发丝软软的手感很好，于是他摸得久了一点。小麦子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秦叁的动作，只是自下而上的看着秦叁，眼神有些委屈，眉毛也跟着耷拉了下来。

“我没有怀疑你呀，你这么乖，比叔叔当年乖多了。”秦叁挤眉弄眼，一副调皮的做派：“我像你这么大时可是经常跟小女生勾搭的。”

小麦子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真的吗？”

“当然，我超级受女同学欢迎的。”秦叁最后在小麦子头上揉了一把，心满意足的用自我吹嘘结束了这个话题。

 

开车回家的路上，秦叁再次尝试开启话题。

“小麦，你为什么不想要保姆呢？”

秦叁的语气很漫不经心，装了一副闲聊的样子，但小麦子半天没有开口，他便有些沉不住气的接着问道：“我是说，为什么不想要女保姆呢。”

小麦子仍是很安静，于是秦叁干脆趁着红灯，大胆的扭头审视起这个男孩子。小麦子扭着头看着窗外，一只手还撑在下巴下，婴儿肥的小脸上因此鼓起了一块，倒像是这个孩子在不高兴，气鼓鼓的胀起脸蛋一样。

秦叁克制着不去捏捏小麦子的脸，并在心里检讨总是想要揉捏一下孩子可不是成熟的大人应有的做派。

“我刚被爸爸接到东北帮的时候，陈叔叔建议爸爸请个保姆照顾我。”小麦子仍是将后背对着秦叁，却忽然开始回答起问题。“爸爸说他自己就能照顾好我，但陈叔叔说一个大男人总归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小麦子的声音低涩，秦叁便不插话，安静的辨认着每一个字。

“然后爸爸就找了一个阿姨月嫂，阿姨人特别好，对我特别温柔细心，确实比爸爸照顾的好。阿姨也特别喜欢我，她总说我像他儿子，我爱吃的东西跟她儿子一样，也跟她儿子一样聪明，连长手长腿这一点也很像她儿子。”

“阿姨管我叫‘宝贝’，她说她以前也这么叫她儿子，但她儿子现在长大了，不能这么叫了。我也挺喜欢阿姨叫我宝贝的，因为我妈妈也喜欢叫我宝贝。而且我还觉得阿姨做饭也像我妈妈做的一样好吃，阿姨跟我说话时的语气也很像我妈妈。”

秦叁隐约有点明白了小麦子的想法，但他没有打断这个孩子说话。

“后来有一天阿姨请假了，换成爸爸给我做了一顿饭，爸爸跟我说让我多吃点，说做的都是我喜欢的菜，是他当初去老家接我时特意问了我妈妈，然后跟着学会的。”

“我吃着总感觉不对，跟阿姨做的不是很像，那怎么会像妈妈做的呢。但其实我也明白的，桌上的这些才真的是像妈妈做的，阿姨做的饭不过是我想象的像妈妈做的味道。”

“我其实，根本已经不记得妈妈做的菜了，也不确定妈妈是不是喜欢管我叫宝贝，我太久没见到妈妈了，碰到像妈妈辈分的阿姨，就拿来想象妈妈。”

说到最后，小麦子已经哽咽了，他的声音低到难以听清，还夹杂了断断续续的抽噎。秦叁毫不犹豫的在路边停了车，将哭泣的男孩子整个揽在了怀里。

“所以我不想让别的阿姨来照顾我……但我还是一点点忘记妈妈的事……我不想忘记妈妈！”小麦子委屈的大哭。

秦叁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更贴合的将小麦子抱紧。他无法安慰小麦子，因为就算是他，也无比认同小麦子的想法。

他想，他也觉得小麦子很像麦子尖，是真的像呢，还是他也快丢掉了关于麦子尖的记忆呢。